咖啡心情
■ 田雨乐
都说江南出美人,依我看,江南不单出美人,还出美荷。
那在盛夏时节曳满一池的荷花,真是会生生地把你的魂儿都勾了去。青青的窄腰儿,顶着一朵摇曳生姿的小粉帽,或含羞,或欲放,热情的,便在风中张开了裙摆,水下游过一尾花港的锦鲤,划开一圈又一圈的水波纹。
这种纤巧得堪比旧上海旗袍盘扣似的美丽,独在江南。我亦是对这点极为得意的,能把旗袍穿出绝代风华的只有旧上海的女子,能把这种闺秀纤巧玲珑的美演绎到极致的,也只有江南的荷花了。
但是,独有一池荷花,只开在北国的夏天。
只有那“季荷”——由故去的国学大师季羡林亲手播种下的荷花,开在燕园。
多年前有人送给季老几颗洪湖莲子,季老抱着些小小的期待在楼前播下了莲子,希冀来年开出一池江南风华,只可惜,这莲子自从那以后便长久没了声息,顿生出些遗憾。
令季老没有想到的是,那莲子拗拗地在池塘里沉睡了四年之久,久得让人几近忘记了它的时候,在第四年夏天竟开得满塘荷风举,身姿摇曳,让季老不禁慨叹“把西湖从杭州搬到燕园里来了”!这荷花,是抱着一种怎样的执念,才经过整整四年的酝酿破土而出,用满池的惊艳来回答四年的等待与期许?
好汤不怕熬,好花,亦是不怕等的。
整整四年,它怀着对那一日全部的憧憬在水下暗暗地作准备,仅凭着一星未知的想望而努力,仅凭着作为一颗种子对他朝花影摇曳的全部祈盼。
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。四个春夏秋冬,皆为一夕。
那是多少个在北国的冬天的冰下静静做梦的日子?
在季老的笔下,这风姿卓绝的荷花,已实在不单只是一株植物,而是一个水墨一般的意象了。多少个冬日,几颗小小的莲子,偎在一起,怀着对梦想的执着与坚定,做着春天绮丽的梦儿,相信,它们的梦一定能圆的。
因为《清塘荷韵》,我认识了季老,怀着一种年轻人懵懂的敬意,我希冀着,在多年后的将来,能够作为莘莘学子的一份子,跨进北大的校门,去朗润园看看季老,看看季老的季荷,最好的,还能说上几句话,泡上一壶清香袅袅的茶,茶气氤氲。
只可惜,我还未来得及长大,季老已驾鹤西去。我的一个小小的愿望,只能成为脑海中一个淡淡的轮廓。
我一直期待自己能够开出一朵一朵的花儿,就像那洪湖的莲子,在厚厚的淤泥层中暗暗拔节,最终绽出一世光华。
季老曾说,自己是以荷相传的,我想也是,那在燕园生生不息的季荷,就是他一生真实朴素、淡定从容的最好写照。中国诗词曲赋中描写的荷花,多在水乡泽国,但,只有那一池季荷,有梦的季荷,执着的季荷,相信梦一定能圆的季荷,由季老亲手播下的季荷,带着女子巾帼不让须眉的坚忍,在燕园,静静绽放一季又一季的芳华。
季老曾评价自己这一生“有憾无悔”,这四个字,足以包容他九十八年的人生,回味悠长。做到这四个字其实并不简单,我行走在茫茫人海,将这四个字当做我行进的方向。
有一颗莲子已深深地埋在了我心深处,我想,如今还只是那在冰下做着春天的梦的日子,带着对他朝梦想破茧的祈盼和季荷的执着坚定,来年的某日,我定能满塘荷风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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